第四十八章 最后一步_执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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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八章 最后一步

  第四十八章最后一步

  手术中心出来,俞锐看眼走廊上方悬挂的数字时钟。

  晚上十一点,顾翌安乘坐的航班,已经在三小时前起飞。

  连续好几场抢救,他都没觉得累。

  但此时歪靠在墙上,脑子是沉的,混身血液像凝固了一样,他感觉全身气力都被抽空了,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。

  睫毛垂落,冷白灯光照在他脸上,眼睑覆落两扇沉甸甸的阴影。

  又过许久,俞锐听见身后有人陆续出来,这才起身往办公室方向走。

  忙碌到半夜,病区已经恢复以往的井然有序。

  推门开灯,俞锐脱掉身上的白大褂,伸手想要挂回到衣帽钩,眼皮轻抬,视线正好触及那件黑色的西服外套。

  衣服上那片被他攥过的皱褶还在,看起来依旧突兀。

  白大褂和手双双悬空,像是什么都忘了,俞锐就盯着那处皱褶发呆,久久地,一动也不动。

  “麻烦帮我查一下,最近一趟去美国的航班是几点。”

  到达已是凌晨。

  俞锐照旧踩着最高限速,一路畅通无阻,直奔上高速。

  忙碌整天的机场,此时已趋于安静,除了夜班机还在办理登记手续,其他值机柜台都已经熄灯关闭。

  机场保安大叔看到他,追在他身后,挥手叫喊:“唉——,这里不让停车。”

  女客服张嘴看了他半天,才又埋下头去:“好的,请您稍等。”

  俞锐脚步没停,胳膊往后一抬,直接把车钥匙扔给对方:“有劳了叔,我赶时间。”

  柜台背后,值班客服正支着下巴打盹儿,俞锐走过去,曲指敲在台面上,发出“笃笃”几声轻响。

  侯亮亮从急诊回来,路上刚好碰上陈放。俩人正说着话,前方办公室门忽然被拉开。

  “好的,”女客服打开电脑页面,“请问目的地是哪里呢?”

  广播里,女主播的声音不再频繁,但也偶尔回荡在半空,提醒候机的乘客抓紧时间赶往登机口。

  紧接着,一道人影飞奔过来,疾速从俩人中间的缝隙穿过,速度快到等他俩转过身,视线也只捕捉到走廊拐进电梯厅那片飞起来的衣角。

  蓝色大屏上,顾翌安乘坐的航班早已经起飞,明明很早就知道,他却像是才反应过来,就跟脑子短路一样。

  “行,就这个。”俞锐点头应下,伸手从西裤口袋里掏出护照,递给对方。

  顾翌安没走,顾翌安居然没走

  哪怕是在最后一刻,哪怕仅剩最后一步,竟然也是顾翌安走到他面前。

  黑色越野化作一道迅捷的身影,如疾风刮过,飞速卷起落满街道的梧桐树叶。

  对方顿时清醒,跟着便露出标准的职业化微笑:“先生您好,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?”

  深吸一口气,俞锐扫眼四周,视线定格在机场服务台。

  女客服正要伸手去接,三步之外,有人出声:

  “等一下——”

  俞锐立在原地,胳膊还保持着僵直的姿势,整个人毫无反应。

  很快,对方再次将目光转向他:“查到了先生,明天早上八点三十五分,有一趟飞往洛杉矶的航班还有票,不过只剩下头等舱。”

  不到两秒,顾翌安走到俞锐身后,抽回他手里的护照,对女客服抱歉一笑:“不好意思,机票暂时就不需要了。”

  明知对方也觉得他疯了,俞锐却只是扯了扯嘴角:“没错,只要是美国,哪里都行。”

  清哑熟悉的嗓音落地,俞锐浑身血液疾速倒流,头皮也骤然紧缩,甚至感觉自己心脏都快跳停了。

  保安大叔下意识接过钥匙,满脸震惊,他从头到尾就只看了个后脑勺,连俞锐侧脸都没看清,人就已经冲进感应门,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。

  轮胎摩攃地面,“呲——”一声,车子刹停在航站楼门口。

  右手还攥着顾翌安那件西服外套,力道也越来越大,指骨凸起,指尖泛白,以至于除了之前那片褶皱,衣袖和臂弯这次也未能幸免。

  女客服愣住,抬头看向对方,重复确认:“是去哪里都行是吗?”

  “哼,不是他还能是谁,飞机都快飞过太平洋了,他就算跑出个奥运冠军来又顶个屁用,甭管他,让他自个儿找地儿哭去吧。”陈放扯动嘴角,风凉话说着也不嫌塞牙。

  悬空的右手垂落下去,俞锐自嘲一笑,眼里蓄满溼潤和酸涩。

  雨早就停了,夜色也很深,临安路再无拥堵。

  刚说的那句“赶时间”还回荡在耳边,像是一句刺耳的笑话。

  肩膀下沉,俞锐闭上眼睛,发出一声嗤嘲。

  侯亮亮瞪着空气,满头问号:“是我眼花吗?刚那人好像是俞哥?”

  疯就疯吧,他早就该疯了。

  零点以后,航班渐少。

  俞锐耷着眼皮,说:“随便。”

  俞锐抓过副驾驶上的西服外套,迅速熄火下车。

  冲进航站楼,站立在空旷的大厅中央,俞锐举目四望,周围除了零星几位推着行李车,满脸写着倦意的旅客,眼前再无熟悉的面孔。

  俞锐自己也知道没用,可他根本压抑不住那股冲动,哪怕人已经走了,可脑子里还是摆脱不掉冲向机场的想法。

  久久未动,女客服看着两人,目光来回地瞟,都快脑补完一出狗血剧情了。

  顾翌安叹口气,伸手拍他的肩膀:“你打算在这里站到什么时候?”

  低头蹭了下鼻子,又深吸一口气,俞锐这才转过身。

  本就是强装镇定,抬眼看到顾翌安和他身侧的行李,俞锐再也没绷住。

  “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”开口的嗓音又哑又抖,含着明显的哽咽。

  顾翌安心里倏然塌陷一大片。

  “原本是要走的,”他轻声回应,抬手擦了擦俞锐眼角,“你不是让我等一会儿吗?那我就再等你一会儿。”

  俞锐瞬间闭上眼。

  到底还是没忍住,一滴眼泪从眼尾溢出,刚好滑落在顾翌安指尖,带着炽热的温度,同一时间把两颗心都烧灼得滚烫。

  四小时前——

  顾翌安和曹俊通过安检,来到登机口。同航班的乘客已经在轮候登机,俩人排在末尾。

  靠近检票口时,悬挂一旁的显示屏,正好插播到临安路连环车祸的实时新闻。

  画面切换至八院,一位年轻医生从车上下来,疾速冲向救护车,没说几句便径直跨上担架床,迅速开始心肺复苏。

  镜头拉近,白色衬衣逐渐沾染大片血渍,俞锐额头上也冒出细密的汗珠,手上动作却片秒未停。

  视线落在屏幕上,顾翌安立在原地,久久也没迈出一步。

  到前方排队的乘客已经陆续走空,乘务员叫他好几声,他才缓缓回神。

  其实,不止他看到了,连曹俊也看到了。

  于是,当顾翌安在他前面,登机牌和护照正要递给乘务员,曹俊飞速夺回,重新塞进顾翌安的手里,跟他说:“还没到最后那一刻,你想好了再上来。”

  就这样,顾翌安被曹俊推到一边。

  直到最后一位旅客检票完毕,乘务员问他是否还要登机。

  顾翌安抬眸,再次看向视频里滚动播放的新闻画面。

  登机牌跟护照攥紧在手里,顾翌安到底还是摇头说了声“抱歉”,然后拉上行李,快步往出口方向走。

  ——

  俞锐情绪没恢复过来,俩人立在原地一直也没走,倒是让柜台后面的女客服越看越清醒,早前那点瞌睡全部跑了个干净。

  没顾得上其他,顾翌安将俞锐的护照拿在手里,淡声问他:“如果我要是走了,你还真打算飞去美国?”

  俞锐压低下巴:“应该会吧。”

  “不是不愿意出国吗?什么时候办的护照?”原本只是想随意说点什么,让俞锐渐渐放松下来,可真当翻开内页,顾翌安瞬间怔住。

  签发日期所写的时间,竟是十年前,他走之后的第二个月。

  顾翌安沉默两秒,试图压下心底翻腾的情绪,轻声又道:“光有护照没有签证,就算到了美国也过不了海关”

  话说一半,再次顿住。

  因为翻到后面,顾翌安发现,俞锐不仅办过签证,还办了好几次,从一年签,三年签到十年签,有效期全程覆盖这十年,像是随时等待着一场奔赴远方的契机。

  再开口,顾翌安嗓音已经染上哑意:“既然办了这么多次签证,后面又为什么没去?”

  “本来是要去的,”俞锐低笑一声,“走到一半,放哥打来电话,说老师发病了.”

  那是第五年,俞泽平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,俞锐好不容易请了一个月长假去美国,可到底人算不如天算

  蓝色印章独独落下一道出境记录,俞锐中途转机,最后又不得不折返回来。

  胸口酸涩再也抑制不住,情绪不断地奔涌翻腾,浪潮一般拍打过来,顾翌安阖上护照,将头侧到另一边。

  百般滋味难辨,彼此皆是沉默无言。

  过了好一会儿,顾翌安手里突然一空,俞锐将护照拿回手里,看着他问:“翌哥,你改签的机票是什么时候?”

  顾翌安先是一愣,而后挑起眉梢:“你怎么知道我改签了?”

  “没有么?”俞锐已经渐渐恢复过来,笑着甩了甩手里的护照,“没有的话,当然最好,省下我一张机票钱。”

  顾翌安也笑了,之后说:“明天上午八点三十五分。”

  俞锐眨了下眼:“飞洛杉矶那趟?”

  顾翌安点头。

  于是,下一秒,俞锐将护照再次递给看热闹的女客服:“不好意思,还是麻烦你帮我定下刚才那张机票。”

  “你——”顾翌安才开口说第一个字,俞锐打断他。

  “翌哥…”他咬紧下颔,倏又松开,“这张机票,我想了都快十年了!”

  阻拦的话卡在喉咙,顾翌安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。

  买这张机票,不代表俞锐真的会飞去美国。

  他是一时冲动,但他忍不住,也不想忍了,就想任性这一次,不只是为顾翌安,更为他自己。

  通过安检,整个机场最后一趟航班也已经起飞。

  候机楼仅剩一些通宵等候早班机的乘客,要么埋头刷手机,要么垫着背包仰躺在长椅上睡觉。

  俩人在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找了张长椅坐下,顾翌安将行李箱交给俞锐,也没说别的,转身就走了。

  大厅光线明亮,长椅正对玻璃幕墙,外面是停机坪,不时有摆渡车和拖车经过,黑暗中闪动着红蓝相间的信标灯。

  机场对俞锐而言,始终是陌生的,他看着外面,不知不觉地竟有些发呆。

  直到顾翌安回来,俞锐才回神。

  大部分商店都打烊关门了,就剩一家咖啡店还能买到面包和牛奶。

  顾翌安知道他没吃饭,将刚买的面包塞到他手上:“先吃点东西,不然明天你又该胃疼了。”

  俞锐愣愣地接在手里,完全没想过这一茬。

  他的确没吃东西,连午饭都没吃,但他也没想到,顾翌安还能在这时候,细心到这个程度。

  什么都没说,也不知道能说什么,俞锐干脆拆了面包,直接就往嘴里塞。

  看他吃得太快,甚至有些狼吞虎咽,顾翌安打开盒盖,将热牛奶递给他,让他慢点吃。

  这话说完,俞锐最后一口面包已经塞嘴里了,他自己也忍不住笑,咽下去后,又捏着杯子喝牛奶。

  起身丢掉垃圾,俞锐走回来,笑着跟顾翌安说:“这得算职业病吧,经常赶手术,都养成习惯了。”

  顾翌安眉心微蹙:“你胃不好,吃饭还是别太快。”

  俞锐点头,应得倒是很痛快:“行,我听你的,以后都慢点吃。”

  顾翌安挑起眉梢,就这么斜眼看着他,没再说话。

  四下无人,机场广播已经停了,他俩附近连睡觉休息的旅客都没有,显得周围既空旷又安静。

  对视片刻,俞锐曲指蹭了下鼻子:“翌哥。”

  顾翌安应了声“嗯”。

  俞锐抬起头,本来是有话要说的,手却刚好碰到那件外套。

  他一愣,像是刚想起来,递给顾翌安:“对了,这件外套差点就忘了给你。”

  顾翌安没接,很快皱眉,嗓音也立刻冷下来:“你让我等一会儿,就为了给我送件外套?”

  “不是——”俞锐反应也很快,“当然不是。”

  顾翌安盯着他,眉头仍没松开。

  片刻沉吟,俞锐说:“我来,是有话想跟你说。”

  顾翌安没出声,等着他继续。

  “翌哥.”俞锐将视线侧开,没敢看对方。

  衣服又放回到椅子上,俞锐盯着看了会儿,又闭了闭眼睛。

  最终,他转头看向顾翌安,嘴唇轻抿,再松开:“翌哥,这次,我可能没办法再放你走了。”

  半晌沉默。

  顾翌安眉心渐渐松开。

  依然看着俞锐的眼睛,他问:“不想让我走,那你想怎么样?”

  对视的目光灼灼,俞锐深吸一口气,说:“我想让你留下来,我想再跟你争取一次机会,我想把咱俩的故事重新再续上。”

  俞锐一口气连着说出三句我想,顾翌安听完,从眼神到表情都没藏住那点惊喜和意外。

  从回国到现在,俞锐除了躲闪,就是闭口不言。

  这样直接坦荡,更像是当年小刺猬才会说的话,顾翌安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过了。

  眼尾逐渐晕染上笑意,顾翌安问:“这回又不打算认命了?”

  俞锐摇头笑了声,回得也很干脆:“不认了。”

  顾翌安点点头,接着又道:“也不打算祝福我跟别人了?”

  虽然心里都很清楚,但这时候,俞锐脑子还是好使的。

  他头往后撤了点,眼睛眯缝起来:“不了,反正我心眼儿小,也不是什么好人,你要真有别人的话,那我就跟他公平竞争,他要不让,那我就硬抢,反正你得是我的,以前是,以后也得是。”

  无赖话说得倒是挺溜,但偏偏顾翌安就吃这一套。

  俞锐故意把姿态放低,故意哄着他,顾翌安又哪能不知道。

  但这话说完,俩人都忍不住笑。

  笑完,又都放松地靠在椅背上,彼此对望一眼。

  “翌哥。”俞锐收敛笑意,眼神也带上郑重和认真。

  顾翌安看着他,嘴角挂着浅浅一点弧度。

  “我可能跟以前不一样了,”俞锐顿了一下,“但我还是想跟你好,也只想跟你好。”

  下巴轻抬起来,俞锐眼里落着两片明亮的白色光斑,就这样深深地凝视着顾翌安——

  “所以,你能不能让我再追你一次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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